作者简介: 肖万涛,湖南省邵阳市人,退休工人。
◎ 风雪卖炭人
北风怒号,大雪飞扬,天寒地冻,四野茫茫。又到了围炉取暖的季节。
那时候家乡人取暖,大部分烧的是木炭。是山区农民在大山里头,历尽千辛万苦,用木柴焖烧而成。然后由挑炭人从深山里买出来,再挑到集市上去卖给千家万户,才让人们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下,燃起丝丝暖融融的气息。
年轻时的我,见证过烧制木炭人的劳累与危险,也亲历过卖炭人的苦乐和辛酸。
家里离山区有三十多里路,途中还要翻过几座高山,因此天还没亮就得起身赶路,到了地点,已是快中午了。两个烧炭的师傅正在从窑里往外出炭,他们一个钻在窑里抽出木炭往外递,一个在外面接。窑里只有半人高,人在里面只能蹲着作业。刚打开的窑门,里面温度很高,而且灰尘飞扬,呼吸不畅。一会儿的功夫,里头那个人就受不了了,一头钻了出来,真的是灰头土脸,流淌的汗水,在他沾满灰尘的脸上冲刷出一条条水沟,汗透的衣服黑乎乎沾在他身上。因此,他们俩得轮番作业,看着他们挥汗如雨喘着粗气的模样,我心里想,这活儿还真的是辛苦啊。
烧炭的人不容易,挑炭的也不轻松,而且还有风险。有一次,我买的是刚刚出窑的“新火炭”,在一根炭里面还有一点残余的火星子,木炭挑到外面,迎风一吹,竟“死灰复燃”了起来,而且越燃越旺,甚至出现了明火。当时我正在汤家园水库的坝顶上,前后无水源,只有水库里有水,可又没有个能盛水的容器,怎么办?眼看明火就要把装炭的箩筐引燃了。这时,刚好看到水库管理所的杨所长,乘船从黄瓜冲出来快到坝边,我急得大喊:“杨所长快帮忙!炭起火了!”这杨所长也是个热心人(我们以前认识的),他老远就已看到我的炭冒出了浓烟,二话没说跳下船头,脱下自己的一只长筒雨靴,舀了一靴子的水,赤着一只脚跑了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帮我把火弄灭了。当时我心里那个感激呀,真是多亏了他,这件事至今我都记着他的好呢。
炭挑到家后,就要再挑到高沙镇街上去卖,因高沙是我县的一个大镇,历来是商贾云集,货物集散之地,素有“小南京”的美誉。我们也是大清早出门,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木炭,辛苦自不必说,如果是碰上个为公家办事的买主,那就算是幸运了,一般办公事的人好说话,价格也不会压的太低,很好的就是不会挑挑拣拣,一长溜七八担木炭,过称后就到财会室领款,挺麻利的。
算算账,两天辛苦,也净赚了七八块钱,这在当时,在生产队一个工日两三毛钱的时代,算得上是高薪了,虽然是辛苦了点,而且弄不好还让人批“资本主义尾巴”,但心里头还是高兴的。
尝到了利润的甜头,过了几天,我们又去跑了趟,没想到这回却栽了跟头。
那天早晨,彤云密布,小北风刮着,天气阴冷阴冷的,这可是卖木炭的好天气。我和堂兄一大早就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木炭出发了。当我们汗流浃背地赶到高沙时,已是快十一点了,把木炭往袁家祠堂对面的马路边一摆,就等着买主来洽谈了。
小北风越刮越紧,一看就是快要下雪的天气。汗湿的衣衫贴在背上,让风一吹,立马觉得冰凉。赶紧把带来的绒衣穿上,这样的天气挑重担出门,不多准备件衣服是会挨冻的啊。
不多会儿,来了个五十多岁妇女,在我们的担子前看了看,问道:“木炭怎么卖?”“十五元一百斤”,我堂兄抢先答。“昨天才卖十四元,今天就要十五元了?十四元卖不卖?”“不卖”,我说。堂兄开的价,我不能松口,况且这样的天气,多卖一块钱肯定没问题。
那妇女嫌贵,扭头就走了。“眼看就要下雪了,不买冻死你。”我心里说。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精明的高沙人不会选择这大冷天的来买木炭,虽然后来偶尔有一两个人过来询问了一下价格,结果不是还价太低,就是质量苛求太严,反正,没有谈拢。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的炭一两也没有卖出去。
北风愈刮愈紧,身上的绒衣好象比单衣还薄,身子已冻得微微发抖。肚子也有点饥饿,眼看街上的人们已渐渐稀少,心里不免有点着急,我只有不住地跺脚,以此来抵御寒冷和掩盖心头的焦虑。
“今天怎么啦?满高沙的人都不烧炭了。”堂兄也有点着急了,刚来时的那种自信已荡然无存。
正无计可施间,前方走来一群人,象是上街回家的样子,手里都还提了点东西。从我们身边走过时,其中一个人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炭是卖的吗?”“卖呀,不卖我摆这里干嘛。”我没好气地回答,因我断定他不是买炭的。人家倒没在意我的态度。“什么价?”“十四块一百斤”,我吸取了堂兄十五元没人要的教训,砍了一块钱。“十二块吧”,“你可真能还价呀,十四块早卖了”我说。“那你为啥不早卖呀,还在这里挨冻”。我一时语塞。
堂兄过来打圆场,“真买吗?”“真买呀,不买我和你们磨啥嘴皮子。”乖乖,反唇相讥,是个吃不了亏的主儿。“十三块吧,亏本卖掉算了。”堂兄倒挺大方的,“十二块,卖就两担全买了,不卖就在这挨冻吧”。对方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
我冻得上牙不住地打着下牙,肚子里早就咕咕叫了,而这时候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摊贩们已经开始收场。这时我想起了老辈人说的“货到街头止,货到街头死”的古训。看样子,得当机立断了。
“卖与你吧”,我一咬牙。堂兄也不反对了,看样子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五六个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挑拣开了,“慢着,还没过秤呢,称过了你们再分吧。”“我们分开称,各算各的。”
“我们上当了”,我和堂兄面面相觑。
以前卖炭,都是一担一起卖,一次结算,现在他们各买各的,还零打碎敲,把炭头子上的“马脚”(烧炭时在炭窑里放在窑底,只能烧黑而没有炭化的一截)敲掉不要,我不干了。
俗话说:“分斤差两”,我们本来今天已经是“坛子敲碎当瓦卖”了,还把这本该连在木炭上一起卖出去的马脚都敲掉,那我们今天就太亏了。
“还卖不卖呀,不卖我们也好早回家”,一语双关,既想买个便宜,又提示我们卖了好早回家。够精明的人啊。
“算了,卖了吧,谁教我们今天一早碰上了背时鬼。”堂兄的话让我又气又笑,看到被他们弄得满地的马脚和碎炭,我既愤懑又无奈。
一阵敲打之后,他们把拣好的炭装进各自准备好的尼龙袋,(原来他们本来就是打算来买炭的),留下一地“没人要”的马脚和碎炭,幸灾乐祸地望着两个傻乎乎的大男人。
我们用冻得发抖的手,接过他们从身上掏出捂得发热的零星钞票,担起空筐扭头就走。现在*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给肚子里喂点东西,回家还要走几十里路呢。
“这些马脚你们都不要啦?”那个买炭人在问。“不要了,谁爱要谁要去,牛都死了,还哭牛角”(乡间俚语,意思是大本钱都没了,还靠这小意思)我头也不回地说,于是背后传来了他们抢夺马脚的争吵声。多精明的人啊。
回家的路上,朔风更紧,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夹杂着零星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想起我们这一趟买卖,起早贪黑两个整天,没赚到一分钱不说,还挨冷受饿,世事艰难,生活不易呀,想到此,不禁喟然长叹。
忽地感觉到脸上滚落什么,滴湿了衣襟。怎么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呀,我一摸脸颊,不是眼泪,是鼻涕。
我和堂兄,同时发出了不易察觉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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