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蒲石河
01
只*一眼,我便惊诧不已。
苍山如海,翻滚的群山像候场了许久的演员,簇拥着挤破蓝色天幕。爱抢风头的先一步奔到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压迫,让我仰起头才能勉强看清它们的挺拔威武。趸在中间的,前面被阻挡,后面被推搡,显然处于不尴不尬的境地。即便如此,仍高高地抻长了脖子,哪怕露出半张脸,也希图留下一帧淡影。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那些,则只有垂头丧气的份,要么怅然若失地踟蹰于烟岚雾霭,要么干脆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做起闲云野鹤。
层林尽染的秋色,是季节导演的大型魔术。绿色的底片,这里浅涂一片金黄俏丽,那里就深抹一块浓郁黛青,上面勾描了光亮的桔橙,下边一定补缀上葡萄紫……层层叠叠的铺垫,烘托着季节的主角—枫叶:团上山顶的,如火山喷涌,一发而不可收拾的磅礴;燃在山腰的,似熊熊山火,烈焰腾空,烧焦了树林,烧红了山坡,烧得触目惊心;散落在路旁沟底的,若一簇簇火苗,大有一不小心就能燎原的气势。
漫山的红色如泣如诉,风吹过,火影扶摇,荡漾红色的涟漪,簌簌落叶在涟漪中跳舞,像扑火的飞蛾,又像如歌的散板,道是无情却有情,堪问谁家红叶不知秋?
季节的倾心一吻,岁月的口红就印满了蒲石河的额头,红的是脸颊,醉的是浓情。
02
蒲石河是一条河,也是无数条小溪。
“潢潢潢、洸洸洸、哗啦哗啦、叮叮咚咚……”的音符跳跃,与森林、巨石、黄草、红叶相扣相和,在群山之中袅袅回荡。
蜿蜒的小溪,流出了往事,也流淌成岁月的记忆。一溪清流随季节而性情:春天的小溪细瘦孱弱,因为遭受了冬天的盘剥,又恰逢山花烂漫,很容易被忽视,所以悲戚;夏天的小溪狂放不羁,总是经不住雨水的撺掇,常常会间歇性发狠、发彪,搞得浑黄湍急,很不受人待见,所以粗暴;冬天的小溪则胆小怯懦,被寒风一吹就冻成了冰,不但丰韵无存,还与山、与树、与石一道眠进雪中,所以哀怨。唯有秋天的小溪很为潇洒舒爽,源头的每个泉眼经过一个夏天的养恤,早已蓄势等待这个风和日丽、红叶绚烂、鸟喧莺鸣的季节了。一旦放开口子,每条小溪都自由地甩开脚步,乖张着、嬉闹着,像失了管束的孩童:从山上奔流直下的,流得自由,流得忘乎所以,急切切慌不择路;自林中汩汩泻出的,时而闲庭信步,时而暗流潜顶,一波接一波穿沟过坎、九曲盘桓,韧劲十足;在草间慢慢渗流的,探头探脑敛声屏气,不动声色地蠕动,流得有性格,动的有喻意;自石下涌出的,自诩溪流主力,一副肤浅炫耀,大大咧咧的模样……
一条条小溪汇流,丰满了蒲石河的绰约,看似小家碧玉的温婉可人,实则大家闺秀的端庄持重。又似早与季节达成了默契,小溪的每一弯、每一绕都厚重了蒲石河的矜持,让山的凝望,石的守候,风的怀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大石湖、小石湖、南湖、北湖依次掌开一面面镜子,光影动情,让蓝天白云情不自禁地一头扎进湖底,与秋水相拥,才有了水在天上流,云在水中游的惬意。
离歌,咏叹着季节转身的难分难舍,木讷的山、深沉的石,亲近的树一古脑地跑进来,或与小溪碰撞得飞花溅玉,或与湖水调笑得满脸皱纹。本心以热情挽留季节的远行,却不经意间让悱恻缠绵深化了告别的主题。当然,也少不得守望者,那些与溪水不离不弃如影随形的草茎、落花、野果和红叶,不畏艰辛,翻山越岭。
秋天的蒲石河,伸长季节的神经,织就一张深情的网。清澈的湖水,斑斓了蒲石河的前世今生,看得见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争奇秀艳,看不见岁月无痕的静水流深。季节的轮回故事,简约而不简单,自在而不造作,坦白而不虚伪,每条小溪都尽情书写着蒲石河的韵彩华章。
03
蒲石河是玄武岩的世界。
灰黑的颜色,让人一搭眼就能被轻易地吸进去。并非蒲石河灰黑得多么扎眼,而是清一色的颜色在瞬间形成了场,让人的视觉出现幻觉:上面的红叶翩翩、小溪潺潺;下面的则稳重着山和石的冷峻,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颜色的配比和承接。
灰黑的山,绵亘雄浑,颜色虽不甚鲜明,却朴实、恢廓。一座座山峰,以灰黑色的手法,雕塑了高低错落的精炼。远看,那座峰巨石嶙峋,巉岩危耸,有千钧一发的累卵飞峙,也有一线青天的神奇幽深。近观,这座山怪石团抱,杂乱无序地横躺竖卧,能看到负重的岩层呲牙咧嘴地狰狞,直立的峭壁刀削斧砍般锋利。黑黢黢的暗色延伸,渗透着玄秘和深邃,压制着时光的轻佻,加重着内敛的力道。
山沟里、河汊边、湖滩、溪底到处乱石翻滚,灰黑色忽而化零为整,忽而化整为零。围着山转的石头,一圈圈、一层层乍看毫无章法,却是天工巧布的八卦连环迷魂阵,两仪四相变幻无穷,缭花人的眼,也迷乱人的心;随溪流游走的石头,从山沟里飞下,从树林中冲出,从草丛间冒头,水中能够聚出一堆,溪畔就可以站成一片,颇似银河系的移形换位、斗转星移,又有对应太极的乾、坤、震、艮;被溪水泽润的石头,不管三七二十一,自得其乐地长出一头青苔,照着溪水梳妆,晃着脑袋与季节对抗;还有巨大如磐的石头,没轻没重地漂浮于水面,脚下无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倒是刁滑小巧的鹅卵石不经风,不沐雨的高枕无忧,自信满满地沉入水底。到底谁重、谁轻?看看在水里的位置,就明白其中的奥妙。
玄武岩本不出奇,灰黑色也无甚出彩之处,可蒲石河的玄武岩却以其灰黑色的原始野性,强烈地吸引着我,让我的每一眼,每一步都在纾解,放松。
04
蒲石河无名,没有名山大川的闻名遐迩,也没有周边类似山沟的跟风弄噱,更没有志怪传奇、碑拓石刻和圣贤屐履之类的等等文化遗存,难怪未见之前我满腹猜疑。
一个“名”字限制了我的想象,也浮躁着我的浅薄。现实的人世,凡事都在与“名”字作交换。岂知,古往今来的那个“名”字导演了多少荒唐戏?重复上演几千年,很终有几人识破,又有几人看透?山水本无名,全因沾了某些人的光才有了名,又何尝不是那些人占用了山水的灵气,明目张胆地在亮眼处盖下自己的私人印章,虚妄了与山同在,与水同长的私欲呢?自然的山水一旦穿起“盗版”的华服,戴上名山大川的帽子,想不坠入俗世的热闹都难。同样也能够理解,为什么蒲石河周边的类似山沟费尽心机造噱头的原由,人类从一出世就给自己种下了毒蛊,挖下了陷阱,想要化解还真不容易。
麻木了红尘的喧嚣,突然间撞见蒲石河的真山、真水,焉能不震撼?当满腹的浅薄和猜疑被那山、那水、那红叶的真实渐渐溶化。我已然知道,所有以自大丈量山水的广阔,以自负窥探岁月的高深,以自傲藐视季节精微的想法多么可笑。作为亿万年就已经是地球主角的蒲石河,曾经孤独地穿越蛮荒,曾经历尽沧桑变,作为后辈小子,我们有什么资格用寂寞、愚钝或不识时务这类词语讥讽?我已然知道,蒲石河以沉默隐忍包容着我们的无知,我们又何必无休止地以二叠纪还是第四纪冰川来争论输赢?找到自己过客的位置才更重要。我已然知道,作为先知前辈,蒲石河是以冷峻在严肃地正告我们,千万别再丧失理智的疯狂攫取,要收住欲望,回归敬畏和尊重,否则生物大灭绝时代的痛苦将不是永远的记忆。
“去其有形之弊,造乎不形之妙”,蒲石河何需浮名?灰黑色不是蒲石河的容颜,而是它的年龄。它的身前身后,化作烟、化作土、化作石、化作山水、化作草木,化作亿万年的日历,那日历的每一页,只要蒲石河不翻,谁也翻不起。
秋风拂面,红影婆娑,安静的蒲石河望着我,我也安静地望着蒲石河。
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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