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大树
南原巩村那棵枝干遒劲、风骨凛然的柿子树,在岁月之河流中漂流很久后逐渐清晰起来,可是屹立在南原村外的柿子树和慈祥的外婆却在我的脑海中一天天高大清晰起来。很像历尽岁月沧桑的原上老人,孤独地守望在家园中,任四季风吹,吸日月光华。
外婆家在怀珍坊——原上很好以“坊”命名的村子,据史书记载,商代怀珍坊就有边境贸易,炼铜作坊,因此叫坊;汉武帝时朝廷在此设长武校尉,历史上辉煌的地方现在就是原上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村子。听说老百姓平整土地或建造房屋经常会挖出些铜器皿或者陶罐等文物,我的母亲1941年出生在这个有历史底蕴的地方,我和怀珍坊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那里是我童年的三味书屋和百草园。
外婆家本是原上的殷实人家,外公在家种了30亩地,他弟弟在西安开商铺经商。母亲3岁时,外公不幸染疾不治而终。留下年轻的外婆和四个未成年的儿女。外婆的天塌了下来,好端端的家转眼就岌岌可危。好强的外婆没有屈服命运的安排,她擦干了眼泪,回了一趟南原巩村的娘家,扛起了女主人和母亲的职责。
拯救外婆和四个儿女的不是别人,是外婆父亲,母亲的外公。老人家忠厚仁慈,勤劳善良,他怜惜女儿孤苦伶仃,外孙们年幼可怜。狠心撇下一家老小,到北原外婆家住了下来。老人不怕脏不怕累,住在养牛的西厦房,起早贪黑喂牛种地看护外孙,做了外婆依靠的那棵参天大树,荫护着外婆和她的年幼的儿女。
老人默默地躬耕在田地中,享受收获的欢乐;夜晚在老人旱烟袋的烟火明灭中温暖寂静,外孙们在老人沉重的咳嗽声香甜如梦,日子在老牛的反声里变换四季。父亲给女儿撑起了一个家,母亲给儿女们一方美丽的天空。
外婆在期盼祷告中,眼见着儿女们渐渐长大了。儿子当了小学老师,后来成了小学校长;女儿们也都参加了工作。外婆很小的女儿——我的母亲体弱多病,有一年发烧求医不果,外婆望着奄奄一息的小女儿束手无策,从省城回来省亲的村里人来看外婆,知道母亲病情后给了外婆20元钱,让买盘尼西林给母亲注射,这才挽回了母亲一条命。外婆的母性绽放着光辉,辉映着儿孙。村人们赞扬她,儿孙们爱戴她。
经历了岁月的磨砺,走入人生的秋天,挥着高梁笤帚的外婆和她家的石碾盘、蒙着眼睛的牛,洒满夕阳的土墙,一点点唤醒我儿时美好的记忆。外婆赶着牛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的吆喝声、驴蹄触地的哒哒声,碌碡吱吱咛咛声一起回响在我的耳畔,奏响在我的心里。铺在碾盘上金黄色的玉米,研磨出来的糁子,散发着香味的玉米面,成为饭桌上黄橙橙的玉米糕、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北方农村才有的粗茶淡饭,养育着一家人的躯体和精神,温暖的烟火气息久久回荡在岁月的长河中。
外婆积劳成疾,晚年受肺心病折磨。舅妈从外婆手里接过了赶牛的鞭子,传承了外婆吃苦耐劳的精神。我对舅妈记忆很深的是她低头俯身拉着架子车,头发湿成了一缕缕,敞开大襟褂子在大腿上摇曳着。在山里当小学校长的舅舅,只能假期回来一次,他看见儿女们长高了,粮食归仓了。舅舅感动感激着,一个假期起早贪黑忙里忙外,想把所有的重活累活都干完。
近年来,我被心牵引着游走在故乡的村寨和原野里。在北原南原的村村寨寨都看见了百年老树,我喜欢站在大树下重温百年村史,想象村子里的先祖们生活过的故事,对大树充满了无限敬意,蓬勃的大树如慈祥的老人温情脉脉,静静地守在土地中荫护着村子和后代子孙。
每当我孤独无助黯然伤神时,我就想起屹立在南原巩村村外的那棵柿子树。我期许自己做一棵扎根于大地中的树,不断向下扎根向上生长,不惧风雨,不怕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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