苣荬菜
向阳坡上的小草冒出针一样尖尖的时候,道边的马兰生出牙签似绿叶的时候,院子里的杏树枝头鼓出豆粒般蕾苞的时候,苣荬菜也机灵鬼般地悄悄地钻出了地面……这时候,我便挎上妈妈编的紫荆条小筐,拿着父亲用旧的镰刀头儿,跟着比我大两岁的大伯家二姐一起去村子周边的田地里挖苣荬菜。
大地回春,野菜先知。那铁铸钢浇般的冻土刚刚被温暖的春风揉得松暄起来,苣荬菜便知时地钻了出来。在这冬菠菜、大葱刚开始返青,春白菜、水萝卜方才下种的早春,苣荬菜是黑土地对人们的*一份馈赠。瞧,连老奶奶和娃娃也出来了,无论是水洗般的清晨,还是油画般的黄昏,庄稼院里的人像海边的人赶海恋着海滩一样,在早春的田地里寻找着挖掘着,领受着早春大地献出的这份深情。
苣荬菜刚刚钻出地面,那暗紫色的芽儿和钢针差不多,密密麻麻的,远远望去,连地皮也给染成了浅浅的暗紫色。若把眼睛贴在地面上看去,那嫩芽儿像湖面上竖立着的无数根桅杆,虽然参差不齐,但密密麻麻的,非常壮观。可当你爬起来跑去挖时,却又忽然星散了一般,这种情形,大有唐代诗人韩愈诗歌里“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那种意境。
苣荬菜嫩芽靠近地面部分则是嫩绿色的,而土中还有一段长长的芽茎是白色的,而且很是洁白。二姐把刀往它的根部土中一插,另一只手捏住尖部的紫芽,轻轻一提一根足有二三寸长的紫绿白三色相间的水灵灵的苣荬菜便挖了出来。她挖苣荬菜的动作是那么灵活,那么纯熟、那么自如,看她挖菜比看绣花还美,比看厨师炒菜还香。可我一刀挖上去,只是削下个紫色的尖头,把那洁白和绿色的部分给挖丢了。我们挖累了,就在温热的土地上坐一会儿,晒晒那温暖的阳光,吹吹那温柔的春风,像在自家的热炕头上坐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舒坦。
妈妈会把苣荬菜做成很多花样吃。很简单的是把它洗净蘸鸡蛋酱吃,或用开水煮后掺到玉米面里贴饼子,或放在小米里一起煮粥,还可以和鸡蛋一起做甩绣汤,也可以用水焯了炒腊肉,不论生吃熟吃,都有一股浓浓的清香味,还略带点苦味。妈妈说:“这苦味好,败火。”于是,我便英雄般地大嚼起来,从全家人脸上那忍俊不禁的笑容可以看出,我的吃相一定是很滑稽的。那时人们吃苣荬菜实在是一种乐趣,是对春意的一种惬意的品尝,是对春天大地馈赠的一种深刻的感受。
过了仲春,到了暮春,很快又到了夏天,苣荬菜在阳光和风雨的鞭策下,与庄稼赛伴似地疯长起来,这时的苣荬菜已经不似初春那么让人喜欢了,人们怕它有碍庄稼的生长,在莳弄庄稼时一遍又一遍地把它铲掉,可它却百折不挠,只要还有一截根茎深藏在泥土中,几天之后,就又顽强地生长起来了。长高长大的苣荬菜并不是完全没有用处,尽管人们不再去食用它了,但它却成为家禽家畜非常好的饲料,鸡鸭鹅猪都很喜欢吃,所以,人们还是一筐一筐一袋一袋的捋了往家里运。我和二姐便用长把镰刀像割草一样,一大筐一大筐地割回来喂鸡喂猪。
二十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苣荬菜可有了大用处,它帮助人们充饥果腹,成了人们的救命菜。母亲在家中粮食不多的时候,就把苣荬菜掺上一些苞米面煮熟,充当一家人的饭菜。不是我们一家,而是家家如此。缺粮而又无油无肉,吃得人们四肢无力,浑身浮肿,痛苦不堪。村子里一些老年人,就是在那缺衣少食贫病交加的日子里相继去世了。记得那年的六月里,青黄不接,我们放学后,有时候饿得不行,便跑到庄稼地里去捋苣荬菜,等不到回家煮熟,便狼吞虎咽地生吃了起来。现在回忆起来,虽然那段日子不堪回首,然而我们又是多么感谢苣荬菜,感谢这片土地,是她们救了我们,救了庄户人家,真乃地无绝人之路啊!
这些年,住都市里,没有挖过也很少吃过苣荬菜。有几次初春回到故乡,正赶上苣荬菜再度生芽露紫,于是便和侄儿们到村北谷地里,像几十年前一样挖起苣荬菜来了。那次吃饭时,母亲说:“别看这阵子生活好了,可若是老不吃这苣荬菜,还真有点馋得慌呢。”
那天晚饭的饭桌上,鱼、鸡等硬菜被冷淡了,唯有这苣荬菜蘸鸡蛋酱添了几次还不够,直嚼得清香味满屋飘散。(作者:修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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