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的朱痣
杨柳扭动着腰枝，随风飘荡。桃树的枝头花瓣已经脱落，钻出了新嫩的绿芽。道路另一旁的池塘里，鱼儿正在欢快地畅游。几只鸭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嘎、嘎、嘎”相互嬉戏追逐着。
我来到了上方山看望你，你早已等待多时，似心有灵犀，知道我一定会来，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提着蛋糕跨进你的家门，你指了指桌椅，示意我坐下。
仔细地看着你的丹凤眼、你的八字眉、你浓密的小胡子、你的国字脸、你粗硬的头发还有你不常笑的那张脸，还是原来的样子，三十来岁。而我额头的白发明显比你老了不小，比你年长有二十岁的样子。
我问你怎么不显老，你对我笑了笑，摇了摇头，只是指了指脸上一颗不起眼的“朱痣”，说是自己也不小了……
几声清脆的鸟叫，将我从梦中吵醒。
我还在想着你昔日的模样，这二十年来，我一直相念着你。
一
几朝桃花红，思绪几度浓。时光流逝中，绽放在心头的爱意，时常想起你。陪你走过的那些岁月，温馨如一幅画卷。我与你三十六年的姐弟情，一路走来，一路欢笑。有过几次哭泣，更多的却是思念。
生活如春天一样，有花草的馨香，也有风雨里的沧桑。
你的出生，我没有留存记忆，但是我陪伴了你的成长。
小时候的你既乖巧又坚毅，乖巧的是你从不麻烦父母或哥哥姐姐们；坚毅的是你一旦决定了，三头牛也拉不回。
一九六九年十二月底的一天，在大轮船上，你被爷叔抱上船头，高高地端坐在那里，不哭、不喊也不害怕，急得母亲都差点跳脚了。而你回到父母身边时，什么表情都没有，那神情，已经刻在我的脑海里。不满五岁的你，怎么就能如此淡定？
事后，父亲说你是可以干大事的人。然而，还没到真正干什么大事，你却决定离开人生，丢下所有的牵挂，将不满三十六周岁的生命，交给了一条无情的绳索。追随父母而去。
一封遗书，两杯水酒，端放在方桌上，旁边是悬挂着的你。房间里的半导体收音机连续播放了两天两夜，是邻居感觉到出了问题才报的警。如此推算，在家人发现你时，你已经去世两天了。放下你冰冷的身体，大哥哭晕栽倒在地。而我带着孩子向你家急急赶来，脑海里重复着几个字：我再也没有小弟了。
独处的你，不愿与别人多交流。有个名词叫：抑郁症，也许你就是那病人。邻居告诉我们，说你情绪低落，不肯搭理人。难怪我打你电话常常是没人接听，就是打通了，你三言两语便挂了。你拒绝我的来访，我以为你只愿意跟大哥一人交流。
工作的压力，家务的繁重，孩子的教育，让我分不了太多的心，慢慢地我就习惯打电话问候一下你。
谁知道，我的冷漠也是你决然离去的一大因素吧。
这成了我心头的一颗“朱痣”。我常常在梦里向你忏悔，若是我对你多一点关心，多一点爱护，是不是你不会走上这条绝路。
二
今年是别样的清明，“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宋代王禹偁《清明》）。每年的清明前后，会去看你。而今年只能祭在心头，思念存放在脑海里。
蓝天白云，没有一滴雨水，也许“清明时节雨纷纷”，成了一种心绪，泪水早已是“雨纷纷”了。
叹一声，人生如梦，世事无常。远去的往事，在我心里活泛起来。闭上眼，你的身影依旧站在我脑海深处。万万没想到，我们姐弟情会定格在三十六年的时光里。
小时候的你，心地很善良。当年我学着别人的样子摧残着青蛙，而你站在一旁始终没动手。你从来不做伤害人或动物的事，哪怕是一只小蚂蚁也会善待。
我们在傍晚时看蚂蚁搬家，抬头看天空乌云一片，随时都有可能下雨。你着急起来，想帮着蚂蚁搬动那个大它身体好几倍的食物。可是蚂蚁不领情，吓得四下散去，你嘴里念着“我错了”。
你从不计较别人对你不公平、不公正的待遇。你在遗书上写了，当年在电脑培训班时，有人误会了你，并栽赃于你。你再三强调不要去找别人的麻烦。
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之间很好吵过的那场架。那是一个夏天的早上，你陪我在田里干活，我们不知为什么事吵骂了起来。我一眼看见父亲向我们走来，当他走在你身后的时候，我闭了嘴，而你还在骂着我。我悄悄从父亲身边遛走，你却挨了一耳光。你声辩着，哭诉着。我们一夜无语，到了第二天，姐弟俩和好如初。这就是姐弟情，浓浓的血缘，深厚的情谊。
可我的心里，却始终感觉到亏欠着你，作为姐姐没有好好照顾你，却让你替我挨打。几十年过去了，我却迈不开这道坎。
与你在一起三十六年的那段时光，温暖如泉水在我心头轻涌，潺潺流淌。
喃喃地向你诉说，四月的春风，飘飞在我的思绪里。抹去晶莹的泪滴，在这寂静的日子里，墨香洇洇，难以承载我心头的朱痣情。
三
面对年年横亘在心头的“清明”这个日子，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我错过了许多东西，却不能再错过这段存放在内心深处二十年的歉意。掬一捧深情相思，渴望成一缕飞絮，潜入你梦中，给你真诚道歉。
人生短暂，如一场大梦。在梦中有欢喜，在梦中有哭泣。有许多迷茫，等到彻底领悟了，却错过了人生中的很好时光。岁月里有许多遗憾，有些却无法弥补，落地生根就此打上了*的烙印。
年近花甲，已经度过了三个二十年，前两个二十年有你的陪伴，后一个二十年，只剩下怀念。流年似烟雨，看淡尘世间的浮云，却忘不了旧时的回忆。执一支心香，哼一首心曲，穿过思念的墙，为你祈祷。
五十六年前，母亲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有写不完的故事，有对你挥洒不尽的思念。生命这本书，翻着翻着就到了尽头。人情这一盏酒，喝着喝着就醉倒在深情里。
人生中，平凡也许是生命很好的归宿，可思绪却无法平静，始终徘徊在往昔里，浓浓地郁结成心头的那颗朱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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