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随笔散文 > 正文

看尽一生

来源: 中东文学网 时间:2021-07-02

看尽一生从这个路口拐过去,沿着巷子往里边去,第五个就是她家。

她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个小职员,儿媳没有工作。孙子有两个,大的在读五年级,小的五月份就两岁了。女儿先后嫁过三次人,现在在新疆,身边带着个小孩,一个人过。有时候过年会回来一趟。

“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修车不要钱的。”

老师傅一边给我的链条打油,一遍回过头对我说。饱经沧桑的眼睛有些浑浊,盯着我看的时候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有些发懵,没有出声。结果他可能以为我默许了,转过身继续打油,一边又接着开始说了。

“那个时候,我十七岁,她十六岁……对了,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我95年生的。”

“哦哦,快22了呀。那个时候我比你还小呢……”

她扎着两个羊角辫,从小到大一直就那样,没怎么变过。我也就一直拽着她的辫子长大。她是我们那几个村里长的很好看的女孩子了。

稍大一点的时候,总是有很多混混来骚扰她,刚开始我会和那些个混混打架,或者说,是我经常被打。没次被打之后,她就抱着我的手哭,没有声音,眼泪就一滴又一滴,流个没完。我又高兴又心疼。

后来啊,我也成了混混。我开始发现,只有我成了老大,那么除了我就没人敢欺负她。她看我变成混混,劝了好久,我愣是没有动摇。那个时候我就只有一个念头,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我能保护她就行了。

他右手握着扳手快速地拧松螺母,左手在轻轻拧几圈,将螺母拿了下来,然后我的刹车部分就轻而易举地被拆了下来。因为用了太久,磨损得厉害,要换新的了。他有微微的停顿,将螺母放在拇指与食指见摩擦,仿佛陷进了回忆里。但是他依旧很快地找出了一个新的手刹,动手安了起来。

“后来呢?”等不及他开口我就问到。只听一半的故事让我坐立难安。

“后来?后来果然出事了。”

我当了好几年的老大,在我们那片臭名昭著。有一天我的一个小弟叫阿丑的,跑来和我说,他搞出了人命,叫我无论如何救救他。我们都吓坏了,虽说打架斗狠是常事,但从来没有出过人命。可是不管怎么说,兄弟有难,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他去坐牢。于是就凑了一笔钱,给疏通糊弄了一下。本以为那件事就那样草草了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过。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我回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家里安静得令人害怕,我看到我母亲倒在门边,嘴巴张得大大的,身下是一摊血。当时我感到自己的神经“嘣”的一声断掉了。是刘东干的,因为他媳妇被阿丑失手打死了,而我帮了阿丑。刘东趁夜逃了,从此杳无音信,生死不知。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昏昏噩噩,连母亲的后事也是大伙帮着办的。她照顾了我好几天,絮絮叨叨在我耳边说了很多话,多到我记不住。没多久她父母就把她拽回了家,不让她出门。她父母一直不让她和我接触,我一直都知道的,更别说是那个时候了。

我本来以为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会有悲色。事实并没有,他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预感到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于是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她可真傻,真的。有一天晚上她偷偷溜出来见我,知道我不会做饭一定饿着肚子,想去做饭又怕把人招来,就扑到我怀里小声地哭,好像比我自己都心疼。然后她说,叫我带她走,她想和我过日子。看着我的眼睛,一遍遍地说,像是在求我。我很想说好,我带你走。但是远远地人声很吵,是她家人起夜发现她不在,到处找寻,马上就要过来了。

后天晚上,在村头的玉米地边上,我等你。她说完就跑开了。我知道,后天晚上村里面有表演,会很热闹。没多久村里面好多人就涌了进来。他们做什么说什么我都无所谓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村头,看着绿绿的玉米地,像是长在了我心里一样。我想了很多,我想我要努力挣钱,让她吃好的,穿好的,我们还要生几个孩子,等等等等。

第三天一早,也就是“后天”,她母亲来找我,说求我不要再和她牵扯不清了。她母亲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不在乎我没有家,甚至一无所有,只是说了致命的一点,我说到底只是个混混,我母亲就被我连累,不想她有一天也被牵连。很后,她母亲叫我不要怪她自私,毕竟,是为了她。我懂的。所以我没有按约而去。

后来听说,她在那里等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被人找到,送回了家。然后发了高烧,我求她父母让我进去看看,但他们说,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啊,我成了货真价实的混混,抽烟喝酒打架玩女人。她来找过我一次,那时我正和怀里刚换的女人调情,看到她我更是过份,不知是做给她看还是做给自己看。愣是抱着个连长相都不清楚的女人没撒手,忍住没有看她。那次她什么也没说,站了一会就走了。我偷偷跟着她把她送回了家,她一直没有回头,不知道哭没哭,我想她该是哭过了吧,那么傻的女孩。真傻。打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找过我。我偶尔会去找她,远远看一眼就走。

我越来越堕落,二十几的时候,有那么多时间无处使。

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时,我正在吞云吐雾地打麻将,阿丑跑进来给我说,大哥,就你以前不让我们动的那妞,据说要结婚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跳起来打他,他没敢还手,我一边打一边骂,乱七八糟发了一通火。他该打,要不是他,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我当时这么想。其实他该打,但我也好不到哪去。

打完后我跑着想要去找她,一路栽了好几个跟头。听到路边的人都在谈论她结婚的事,说她嫁的多好多好,我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因为我发现,我什么也给不了她。叫她等我几年吗?我凭什么?

“那你没有去挽留她吗?或许她不在乎你有什么,能给她什么,万一她还愿意和你走呢?”

“我知道她不在乎,毕竟她是那么傻,可是我在乎啊。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愿意。”

他手上的工作就要做完了,在做很后的检查工作,用手拨动凌空的车轮,然后握住手刹,以检验它的灵敏性。上午的气候还很冷,我突然想到,这样的一个老人,他是在什么地方吃的早餐呢?他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在自顾自说着。

她果真结了婚。她结婚的那天,明晃晃的喜服晃了我的眼。我突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村头的那片玉米地。

她结婚了,和一个教师。然后跟着那个教师到了城里,几年后有了一个女儿,再几年有了一个儿子,儿女双全。

她到城里的第二年,我就跟着来到了城里,不当混混了,学了一门修自行车的手艺,就在她家不远处,一摆摊,就是许多年。

我看着她阖家团圆,看着她子孙在侧,看着她的头发渐渐白了。才发觉我也已经白发苍苍。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而现在,她已经走了。但我总感觉她还没走的样子,好像过会儿她会在巷口出现,旁边是那只跟了她多年的狗。

他停下了手里的活,扭头看来眼巷口,然后叫我试试车子。我知道,故事到这里也就算结束了。骑着试了下车子,感觉还不错。

临走时想要付他钱,他执拗着不肯收,说了听故事就不要修车费,他是认真的。我们相持不下,他有点火了,仿佛我侮辱了他的(或者说他们的)故事一样。

驱车离开,把他和他的摊位远远抛在后面,就像是从一步老旧的电影穿梭而来。

“逝者如斯夫,往而不怠。”

下午回到学校,草草做完实验,稍晚点吃过饭,打开电脑想刷个剧,满脑回放的全是他和她的故事,或者说,他的故事。

我想我应该写点什么。听一个故事,就好像过了一个匆匆的人生。一切都会过去,过去的太多已想不起。

——人生而何为?天地一粟,俯仰作古,多的是解不开的结,悟不透的道,参不透的禅,躲不过的劫。

郑州市癫痫那家治疗好
北京哪个医院治癫痫病
专业癫痫病

热门栏目